胡一平

（第六部分）

 

真假李逵颇有味   力杀四虎撼人心

 

掩卷深思  五味杂陈之黑旋风

实地观察  聚焦沂山上黑风口

 

《水浒传》第四十二回是《假李逵剪径劫单身  黑旋风沂岭杀四虎》，里面成功塑造了一个个性鲜明、粗鲁仗义的黑旋风李逵形象。尤其真假李逵、杀虎寻母更是广为流传家喻户晓。

里面说的是，李逵上梁山后，日夜想念家中的老母亲，于是下山接母，谁想途中遇到一名冒充自己名讳，专靠拦路抢劫的强盗李鬼，演出了真假李逵的一场闹剧。后来，李逵见李鬼恩将仇报，与妻子合谋谋害自己，于是大怒之下杀了李鬼。

李逵搬取母亲要上梁山，因官府通缉只好背母赶路。当他取水为母解渴之际，回来却发现母亲不见了，原来是被老虎所吃。于是，他盛怒之下先后杀了一窝四虎，并在母亲坟前大哭一场而去。

书中所说的李逵寻母杀虎的地方为黑风口，就在现今的沂山风景区内。《东镇述遗记札》中载：“法云寺北里许，峻陵拦截，其阴之腰有穷窟，口呈半月状，高二尺许，低首可进……两边大石龃龉，脚底确荦滑踏，扶石蹑足十数步，霍地寒气袭骨，冷风熄烛，阴森惊人，怵然不可进”。

黑风口由于在沂山东南隅，有岩穴与此联通，故其深莫测。古时传说内居蜂妖魑怪，时常出洞危害行人牧畜。当地乡民为了除却妖害，自发组织起来开山凿石，填塞妖窟，开劈出了山口石径。于是这里成为风道，时有狂风怒吼，怪声尖厉可怕，这才有了黑风口之说。

也就是说，古时候的黑风口，历经千古山洪冲刷修饰，又经人工开凿，形成一条幽深隧道。山口左右峭壁高耸，仰视只见一线之天，更增加一种险要之感。还有崖上苍松翠柏交织相接，牵牛忍冬横缠斜绕，多种藤蔓密织吊挂，以致景色极为壮观。

还有一种说法，认为黑风口名称的由来，应与《水浒传》里面的传奇人物黑旋风李逵有关。当年他在这里力杀四虎的故事广为流传，以致被当地人编成了《寻母杀虎》的评书，在诸多说书场子里传讲，后来被施耐庵收入自己的书中。

因此，人们便把沂山上的这处风口称作了黑风口，而黑风口的三个字，实际上说的是黑旋风。因为黑旋风和黑风口相比较，仅仅有着一字之差。再者，风口吹过来的风，在遇到山石林木以后，也确实打旋，称为黑旋风亦名副其实。

由于这里槐谷幽深，导致山高空长；北口宽阔，直向山外；南端紧缩，为一狭口。尤其北风入谷以后，小则成大，大则成飙，穿过狭口，气流急旋上下，尘沙飞扬，阴霾昏暗，狂啸作响。凡亲身感受过的人，无不觉得冷侵筋骨，胆战心惊。

施耐庵笔下的李逵，可谓具有特色，是位呼之欲出的经典人物，既心粗胆大、率直忠诚、仗义疏财、憨厚可爱，又屡屡闯祸、滥杀无辜、赌博酗酒、令人厌恶。然而，《水浒传》中有其添彩，缺他不可。

 

溪边取水  为解母渴殷殷之情

怒火中烧  赶尽杀绝统统不留

 

在整部《水浒传》中，李逵在沂山黑风口力杀四虎的故事，属于脍炙人口的经典段落之一。尤其那些说书的人们，在讲到这段故事时，无不语言铿锵，绘声绘色。

 

书中说道，李逵背着老娘来到黑风口时，老娘忽然口渴难忍，他便放下老娘到近旁的溪边取水。“捧起水来，自吃了几口，寻思道：怎生能够得这水去，把与娘吃？”于是，他便急于寻找一件能够盛水的器物。

 

可是，这荒山野岭，哪里会有盛水的用具。此时他见到山顶处有座小庙，便到那里去找，终于发现了一个石香炉。可石香炉与底座连在一起，只好砸下来用，然后沿着原路返回来。这样一来，取水所用的时间就不短了，老虎食母才得以成立。

取水回来的李逵发现老母不见了，当然万分焦急。书中是这样讲述的：“李逵叫娘吃水，杳无踪迹，叫了几声不应。李逵心慌，丢了香炉，定住眼四下里看时，并不见娘……只见草地上一团血迹……寻到一处大洞口，只见两个小虎儿在那里舐一条人腿。”

这时的李逵，自然“心头火起，赤黄须竖立起来，将手中朴刀挺起来，搠那两个小虎。这小大虫被搠得慌，也张牙舞爪钻向前来，被李逵手起，先搠死了一个，那一个望洞里便钻了入去。李逵赶到洞里，也搠死了。”

李逵杀死了两只小虎，简直不费吹灰之力，但现在却要对付里面那只大虎了：“只见那母大虫张牙舞爪望窝里来。李逵道：正是你这业畜吃了我娘。放下朴刀，胯边掣出腰刀……看得仔细，把刀朝母大虫尾底下尽平生气力舍命一戳，正中那母大虫粪门。”

由于“李逵使得力重，和那刀靶，也直送入肚里去了。那母大虫吼了一声，就洞口带着刀，跳过涧边去了。李逵却拿了朴刀，就洞里赶将出来，那老虎负疼，直抢下山石岩下去了。”

“李逵恰待要赶，只见就树边卷起一阵狂风，吹得败叶树木如雨一般打将下来。自古道：云生从龙，风生从虎。那一阵风起处，星月光辉之下，大吼了一声，忽地跳出一只吊睛白额虎来。”

“那大虫望李逵势猛一扑，那李逵不慌不忙，趁著那大虫的势力，手起一刀，正中那大虫颔下。那大虫不曾再展再扑：一者护那疼痛，二者伤着他那气管。那大虫退不够五七步，只听得响一声，如倒半壁山，登时间死在岩下。”

就这样，满腔怒火、热血沸腾的李逵，在不长的时间里便一口气杀了四只老虎。由于用力过猛，以致全身困乏，于是到砸香炉的那座庙里一直睡到天明。“次日早晨，李逵却来收拾亲娘的两腿及剩的骨殖，把布衫包裹了，直到泗州大圣庵后掘土坑葬了。”然后，他大哭一场下山而去。

为此，施耐庵在书中赋诗赞扬：“沂岭西风九月秋，雌雄虎子聚林丘。因将老母残躯啖，致使英雄血泪流。猛拼一身探虎穴，立诛四虎报冤仇。泗州庙后亲埋葬，千古传名李铁牛。”

 

梁山风气  英雄所为以孝说孝

杀人狂徒  却也展现人性之光

 

在《水浒传》中，李逵不但是一个重要人物，而且是一位颇具争议的人物。因为书中所要体现李逵的，既有他的忠诚和孝道，又有他的粗鲁、凶残和嗜杀。

 

纵观全书之中，李逵大多是以杀人狂的形象出现的，但这次在沂山及沂山附近的所作所为，也就是第四十二回的“假李逵剪径劫单身，黑旋风沂岭杀四虎”故事中，身上却展现出了人性的光芒。

 

当时，宋江一上梁山就动了孝念，派人接父亲宋太公上了梁山。随后，公孙胜也离开梁山，回家乡看视老母及亲人。在这种环境的影响下，李逵也自然孝心萌动，要回乡接取老娘上山。

其实，李逵从小在乡里凶顽不灵，杀人后逃亡，离家十几年再也没有同家里联络过，这就等于把抚养老母的重任一股脑地推给了哥哥李达。若是他继续这样的话，无论如何都也谈不上孝了。若要说孝的话，他的哥哥应该更有资格。

具体分析就能发现，当初他杀人逃亡，不与家里联系可称迫不得己。但是，他后来到江州有了工作，当了看守，亦有了稳定的收入，然而没有想到自己老娘在受苦，哥哥也因自己受着牵连。尤其后来跟着宋江，出入高级酒楼，花天酒地的时候，从未缺少过银子，宁可拿钱去赌博也不曾想到孝顺老娘。

因此，李逵的行孝和小心，应该是受了宋江的影响，受了梁山泊众英雄好汉大气候的影响。从书里的描述看，忠、孝、义是宋江的名声，也就是他的精髓品牌，必须刻意经营和维护的。

而李逵的孝则是在模仿宋江的孝，因为他就是李逵的信奉楷模和精神教父，即使在潜意识里也会不知不觉的模仿。所以，在宋江要搬取自己老父上山时，李逵也想起了十几年一直没有见到的苦命老娘。这就表明了一个道理，无论多么顽冥不化的人，都会有善良的一面潜藏在心中。

 

因此，李逵的孝心，既是先天就有，又经后天启发。就是在遇到假李逵——李鬼的时候，听到他还有位八十岁老母需要赡养时，李逵的人性火花仍发挥了作用，大度的放了李鬼。这一举动，也是李逵一生中唯一一次主动的刀下留人。

 

对此，书中的描写十分生动：“李逵见了，大喝一声：你这厮是甚么鸟人，敢在这里剪径！那汉道：若问我名字，吓碎你的心胆！老爷叫做黑旋风！你留下买路钱并包里，便饶了你性命，容你过去！李逵大笑道：没有娘鸟兴！你这厮是甚么人，哪里来的，也学老爷名目，在这里胡行！李逵挺起手中朴刀奔那汉。”

“那汉哪里抵挡得住，待要走。早被李逵腿股上一朴刀，搠翻在地，一脚踏住胸脯。”这时的李鬼才说出冒名的原因：“为是爷爷江湖上有名目，鬼也害怕，因此孩儿盗学爷爷名目胡乱在此剪径，但有孤单客人经过，听得说了黑旋风三个字，便撇了行李逃奔去了。”

当李逵举斧要杀他时，李鬼慌忙叫道：“爷爷！杀我一个，便是杀我两个……家中因有个九十岁的老母，无人养赡，因此孩儿单题爷爷大名唬吓人，夺些单身的包里，养赡老母……如今爷爷杀了孩儿，家中老母必是饿杀！”

 

这样，就导致了杀人不眨眼的李逵，忽然起了怜悯之心，不但没有杀他，反而送给了他一锭白银。正因如此，在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以后，才将其杀死。（未完待续）

作者简介：

胡一平，出生于1953年，山东潍坊市人，作家，历史文化研究学者，潍坊学院客座教授，潍坊市状元文化研究会副会长，长期从事历史文化研究创作。主要著作有《兵圣全传》、《郑板桥诗书画精品集》、《追溯潍坊文化源头》、《潍坊五千年》、《古代潍坊十大爱情故事》、《一代名相——公孙弘》、《中国·潍坊》等书籍。并且在电视台、多所大学及网络上有《传统文化大讲堂》等系列讲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