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一平

第三章

大成乐舞——按部就班心灵相犀虔诚祭拜再虔诚

 

王寿彭的这种举动，也就是举行传统的祭祀孔子大典，在当时的时代里，本身就有着不少的争议。尤其是当儒家文化成为众矢之的时候，就表现得格外有些显眼了。

因此在不少人的意识里，王寿彭这样做，应该是与社会发展主流有些反其道而行的意思。一时之间，这一消息成了各大报纸媒体的头条，有的甚至开设了专栏，每期都要刊登对于此事件的评论文章。可以说，这一时期的王寿彭，其做法简直就是一石激起了千层浪花，可谓影响了朝野，轰动了全国。

尽管王寿彭无怨无悔，顶住了社会上出现的各种压力，但在实施方面，却也遇到了许多难以克服的困难。首先是关于主持祭祀的主持人员，必须是有丰富经验的人担任才行。过去即清廷存在着的时候，设有专门的关于掌管祭祀之机构。也就是有关国家方面的重要祭祀活动，都要有这些部门来运作和主持。

由于王寿彭清楚，国祭是一种国家大典，因此祭祀的对象是经过了历朝历代仔细而认真的选择，才得以最终决定的，称得上慎之又慎。如《国语》里面所说：“夫祀，国之大节也；而节，政之所成也。故慎制祀以为国典。”当然具有权威性的《国语》一书中，还列出了五类可以列入国祭的对象：这就是“夫圣王之制祀也，法施于民则祀之，以死勤事则祀之，以劳定国则祀之，能御大灾则祀之，能捍大肆患则祀之”。

其实《国语》里面所提及的国家祭祀，还应该加上天地日月、名山大川等传统的重要祭祀对象。里面这样论述，显然是强调了对历代圣人的祭祀，也就是着重祭祀立德、立功、立言的圣王贤相。如制礼作乐垂法万世的圣人、勤于国事鞠躬尽瘁的君王、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贤臣、抗御灾害保民平安的国士、抵御外患保家卫国的英雄……

可是中国历史上下五千年，往圣先贤简直就是璨若群星、英雄烈士可谓层出不穷，即使按照《国语》里面提出的标准，严格筛选祭祀的对象，国祭也会遍地开花而且难免挂一漏万。因此在历代立法中，对此都极为重视，而且聚焦重点中的重点，从而列出了三项重要的国家祭祀大型活动。

一是祭祀天地日月。天地者，生之始也，礼之本也。天父地母，天生地成，天地乃人之所由出，自古以来即是中国人最重要的信仰所在，因此祭祀天地应是古代最重要的祭礼。明清之际，立春时于北京天坛举办祭天大典，以示天人合一；立秋时则在北京地坛举办祭地大典，以祝风调雨顺，用以祈祷国泰民安。

二是祭祀黄帝祖先。黄帝是中华民族的共同的祖先和人文初祖，祭祀黄帝不但是所有炎黄子孙的共同心愿，也可以彰显中华民族的大一统和中国历史的连续性。历代都是在清明节时这天公祭黄帝，并以炎帝、尧帝、舜帝、禹帝、汤王、文王、武王、周公等古代圣王圣贤做为配祭。

三是祭祀孔子先师。孔子是儒家文化的集大成者，也是中国文化的象征符号，被称为至圣先师、万世师表。祭祀孔子是历代读书人的盛典，也可以彰显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和连续继往的一贯性。大典以孔子诞辰为祭祀之日，主要是在山东曲阜的孔府之内举行，并以孟子、荀子、董子、程子、朱子、阳明子等历代儒家圣贤做为配祭。

国祭相当盛大，当然应该具有中国性和民族性在特点，更要显示出有中国传统祭礼的底蕴内涵。如三跪九叩、钟鼓齐鸣、礼乐合一等不一而足，容不得半点差池马虎，必须做到准确而到位，所以祭祀孔子所依据是明清古礼。可是对于这一方面，王寿彭就自觉得有些差距了。他过去虽然参加过祭孔大典，但却是跟在人群的后面，并没有亲自主持的经验。

于是他专程赶到北京，想寻找当年曾经主持过祭孔大典的官员加以请教，或是请他们出山加以主持。然而大清王朝灭亡以后，这些人员也随之散落了。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，但也已经快八十岁年纪了，可谓到了风烛残年之际。于是王寿彭虔诚地向他请教学习，并将他的讲述仔细的记述下来。返回济南后，他又前往曲阜，学习探讨，反复演练……终于达到了十分自信的程度。

还有一层，参加这次祭孔大典的人员，尽管穿得都是民国时期流行的长袍马褂，但整个礼仪的规程却是严格遵守了古代的规范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次古代祭孔大典的延续。这次祭孔大典是在曲阜孔庙大成殿里面进行的，并且演奏了著名的大成乐舞。大成乐舞是祭孔大典的庙堂专用乐舞，为集乐、歌、舞、礼为一体的综合性艺术表演形式。

历史上的祭孔活动，可追溯到公元前478年，即孔子去世后的第二年。当年的鲁哀公十分看重孔子的学说，认为只有奉行儒家文化的说教，才能够做到以德治国。于是他以朝廷的名义组织了一次祭孔活动，因此也成为中国历史上实施祭孔的第一人。

其后随着孔子学说越来越深入人心，得到了广泛的普及和传扬，历代帝王对其褒扬与追封的级别也就越来越高了，因此所举行的祭孔活动也不断随之升级，祭典仪式也越发的隆重起来。到了清代，按照《大清会典》里面的规定，对孔子的祭祀十分详尽，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。仅乾隆皇帝一人就先后八次祭孔，因此祭孔大典也被称之为国之大典。

由此可见，历史上举行的祭孔仪式极为庄严隆重，进行的当然也是一丝不苟。祭祀之前，所有参加大典的主祭人员，包括皇帝及其皇亲国舅们，在祭前三天均要沐浴更衣，斋戒静养。并且还规定，在这期间必须做到八不，即不饮酒、不茹荤、不吊丧、不问疾、不听乐、不理名、不判署、不秽事。只有做到了这些，才有资格参加到祭孔活动之中。

祭孔活动中，必须要表演专门用于祭孔的大成乐舞。这种乐舞最早起源于鲁国乐舞，但自西汉以来，便进行了全面的修订，并且是由历代皇帝亲自对于祭孔乐舞的编制、乐器、歌章、舞谱等，加以钦定之令后才可以实施。也可以说，在古代文献里，自隋文帝仁寿元年，即公元601年的时候起，就有专门制作的以颂扬孔子为内容的乐舞乐章流传下来了。

大成乐舞的基本特点是：舞姿刚劲雄浑，委婉舒展，具有节奏之韵，雕塑之美。表演分为三大部分，每部分有三十二个舞姿；全场共有九十六个舞姿所组成。

其中的内容亦很有讲究：屈身出手下承为之授；再屈身出手上举为之谦；出手两肘拱手齐心为之揖；低首屈身至地为之拜；屈膝至地为之跽。这样一来，传统文化礼仪中的授、谦、揖、拜、跽五个动作，就规范演绎得十分清楚和准确了。可以说，这样的整套乐舞既优美华贵又不失浑厚质朴，充分体现了中华古典传统礼仪的隆重、端庄、祥和与安泰。

由于这样的祭孔大典举国瞩目，既非常的繁琐，又非常的庄重，事先就必须准备周详，精益求精。期间决不允许出现丝毫的差错，否则的话，就是对神灵和祖先的亵渎。所以整场活动的组织设计难度之高可想而知。也可以说，王寿彭在组织这一活动的过程中，可谓处心积虑，多方运作，兢兢业业，如履薄冰，几乎费尽了心思。

可以想见，这时的王寿彭十分引人注目。尽管他在准备和组织祭孔的活动过程中十分劳累疲惫，但其心情却是无比的激动和自豪。试想作为一名曾经中过状元的儒家弟子，其终生的奋斗目标就是要继承传统文化，弘扬儒学精神。尤其是在这样兵荒马乱、礼崩乐坏的时期，就更能够显示出这种精神的执着程度，是何等的难能可贵。

由此也可以联想到，过去历史上举行的如此大规模的祭孔大典，完全是朝廷份内之事。也就是按照朝廷的规定实施，使用国库划拨的经费，有专门的机构、专门的官员负责进行，而且还形成了惯例，每年都要举行一次。也可以说，只有这样的循环运作，才会使得如此盛大的祭奠进行得四平八稳，绝不会出现差池和纰漏。

而王寿彭所处的时代，就大不相同了。此时的他，充其量只是山东省的教育厅长。而整个的山东省，又在一名大军阀，也就是张宗昌的实际控制之下。当时作为军阀张宗昌所掌握的财力物力，几乎都用在了如何打内战、争地盘上。这样一来，政府实际上能够划拨出的教育及祭孔经费，也就寥寥无几了。

也就是说，从社会的现实情况看，当年的王寿彭实际上既没有这样的机会，也没有这样的能力或资金来组织如此之大的盛会。然而他对圣人孔子极度的向往和崇拜，非要坚持实施不行，简直就是倾尽了全力，才得以将这种不可能变成为可能的。在他的意识里，如果自己能够组织如此规格的祭孔大典的话，也就进而奠定了自己在儒学界中的实际地位和影响力。

他想到这里，当然是无比喜悦的心情涌上心头……于是他到处活动，四处奔波，筹集资金，学习礼仪，邀请名流学者，组织乐舞排练等等，可谓忙得不亦乐乎。然而此时的他，何曾看到还有无数双仇视的眼睛，正在背后里紧紧地盯着自己。（未完待续）

 

作者简介：

胡一平，出生于1953年，山东潍坊市人，作家，历史文化研究学者，潍坊学院客座教授，潍坊市状元文化研究会副会长，长期从事历史文化研究创作。主要著作有《兵圣全传》、《郑板桥诗书画精品集》、《追溯潍坊文化源头》、《潍坊五千年》、《古代潍坊十大爱情故事》、《一代名相——公孙弘》、《中国·潍坊》等书籍。并且在电视台、多所大学及网络上有《传统文化大讲堂》等系列讲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