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付晓东
一、 自觉
马骏自幼酷爱中国传统人物绘画,上自神仙力士,下至市井风情,力所能及,眼追手摩,早慧而有才名,无左无右,自谓天性使然。入天美受唐宋严谨经典的人物画教育,体悟染色的用笔和写意,用线的超拔和神逸。从看似严谨细密的画面皆是书写与用笔,始悟愈工愈写的道理。深得用线与笔法之趣,笔笔生发,自得线之韵味与质量妙处。却又不限于此,常扎入图书馆中翻查古今中外资料之中,从心所向,不可自拔,由此获得了一种不为时下各种风潮所限的个人轨迹。
博山 48×145cm 纸本设色 2021
二、广兼
以画供藏,以藏养画。以一根生气活泼之线为入眼准则,以线之微妙与弧度,取其时代精神,体其审美观念,以胡汉杂糅的北朝为师古之基,以隋法为脉,追溯其源流,纵览其演化,二十余年已涉秦汉质朴、魏晋风神、隋唐华贵、又及欧亚大陆不同区域的上古风韵,造像、瓷器、器物、织物、配件,无所不包。上下追其支脉,复溯其源。以时代的实物为样本,体会不同时空审美的精神内核,进而钻研不同流派的线性造型观念。积淀之深之广,叹为观止。马骏所藏非仅于物,乃得其品,以之为邻,日揣其意,纳其神气于腕下。除了与经典对弈,民间亦有可转化之处,其浑厚、质朴、活泼泼处,具有原始艺术的整体世界的直觉观念。其审美对象在其主脉上最大可能的扩展化,即粹传统之真意,又破陈套之藩篱。
博山 47.5x38cm 纸本设色 2023
三、简
简之要义,在于精炼。马骏之作,皆一气喷洒而出,风涌泉流,万象吞吐,巨细精粗,远近出入,各自度量于分寸之间,不可有一浊笔滞泄清气,不可略复以为疑笔,又不可一笔脱去不在体系之中。线与墨的交叠,即在纷繁元素间取势、切割,又可在整体混元一气中绽放,舒展。线条的抽象性、功能性与具象性恰好完美契合。删之又删,减之又减,直至去伪存真,去杂提纯,如煲一锅配料复杂的上汤,虽清寡,而不减其醇味以为贵,简笔而不减意,得古人心手合一之理。所做之人物,难在挥洒流畅,却意味玄远,寄兴深微,不可移之分毫,可云足踏风去,又可清高气深稳。其矜重顿挫,腾挪入微,蜻蜓点水而入万钧之力,寥寥同古今,苦心人未识。
花间意 76×239cm 纸本设色 2020
四、文与质
马骏取率真,质朴之格,神清气淡,如鸾凤于山间齐飞,忽逢林下野鹿,神完气足,兼具升腾之气。不追慕消费时代的奇观中强烈震撼的视觉刺激,和密集大量的信息量的堆叠,而是吸收了文人传统中的简淡中出奇思,内敛中见雄强,力量在其背后的理性和感觉,自然而然,而非矫饰。马骏在上古的民间传统中提炼生命力的真纯和元气淋漓的表现,以文质彬彬来控制不失于野。用笔流畅洒脱,风骨俊逸,泼墨挥洒,而有形质具胜之内核,以格调揉之。
五、风格
马骏所建立的特殊风格是在融会贯通了漫长的历史线索之后,不断尝试和迭代,基于对偶然性的触发,内心的遵从,感觉上的准确,在基本审美因素上反复提纯和凝练,形成了一个清晰的,稳定的,独特的,和历史上的文化脉络互相映照的个人结构。编织在一起的点、线、色、面之间的关系和质量,一步一步愈发纯化的语言,构造了一个内在的精神世界的整体。以一种现代主义的审美关照,从跨文明的古代艺术中,找到一种精神上的亲缘关系,吸收民间艺术的形式和结构和创造性的觉悟,打上了一种对形式自由的开拓和实验性姿态的印迹。
山林意 76×145cm 纸本设色 2020
展览现场
六、博山
汉代的自然观念是“天道无为,听恣其性,故放鱼于川,纵兽于山,从其性命之欲也。不驱鱼令上陵,不逐兽令入渊者,何哉?拂诡其性,失其所宜也。”(《论衡自然篇》)“吾所谓有天下者,自得而己。自得则天下亦得我矣。吾与天下相得,所谓自得者,全其身者也。全其身,则与道为一矣。”(《淮南子·原道训》)汉代认为自然万物皆是至上神的观念物化的显现,博山这个意向既是从“元气”这个万物之本出发,所有物象从自然混沌之中生发显现,又终消融于混沌。在最原始之物上略加刻画,于是万物互相转化,水转山,山转为灵兽与神人,再归于气,万物一圈,自然原始的万物又皆自体圆满有灵。马骏的整体观念正是在语言、形式和精神世界的探索追求中,抵达于此。在自然的墨气之中自然变化,以阴阳相生的方法,得其气,取其势,从混沌之中顺势跳脱出鲜活的形象,吞吐宇宙,生于自然、长于自然,不违天性,自然而已。博山自汉代以来,即是对于人类理想世界的描述和模仿,是一种微观的宇宙的模型。马骏的作品在不知不觉中,纷纷指向了博山上的一切,云烟之气生成芳草羽人,神兽嘉木,画中之人物我两忘,解衣磅礴,人山兽在空间中主观错落,天人在笔墨中冲淡一气,万物皆是一个整体。